憂鬱的社會觀

 

醫療存在的目的,往往是為了抵抗自然界對脆弱的人類所產生的負面影響,進而得以保有綿延不絕的生命,換言之,醫療的本質可以分為兩個方向,其一是抵抗外來的有害之物,其二是以強化自癒能力以彌補人類的脆弱。在台灣的社會現況中,憂鬱症的發生正快速的成長,也帶動了藥物與各類治療存在的必要性,既然是一個病症,當然希望趕快治療痊癒,但是,我們也發現,憂鬱症的複雜性,遠超過各類專家們所能理解,到底是外因性或內因性,至今沒有一種理論可以完整解釋,也沒有那一類藥物或治療模式可以聲稱百分之百治療憂鬱症。也許有一個很根本的理由,就是人類「思考力」的複雜性與無限潛能,這是人類之所以異於其他物種的重要元素,也讓解讀憂鬱症的立場變的多元且矛盾。

人類的思考力,可以協助處理個人困境與悲傷情緒,創造幸福滿足,具有無限的潛力,這是屬於人類自我療癒的工具,然而在思考力的創造過程,為了讓人類社群能夠和平共存,必須符合法律道德的規範,因此思考的發生與創造,必須存在一定的緩衝時間,以同時滿足兩方的需求。就如同當你難過的想要大罵一頓時,你一定得考慮到會不會影響到無辜的人,這樣才不會傷人傷己,這是需要時間與機會體會揣摩,不是像背誦課本般的單純。這是思考力的良性運作。

人類天生具有無限的欲望與追求快樂的本能,在面臨現實環境的有限與磨難時,憂鬱是必有的情緒反應,適度的憂鬱會激化人們的情緒與思考力,接下來才是再生與創造的起點,過度的憂鬱會阻礙問題處理的能力,造成思考力的停滯或退化,這也是思考力在考慮無法滿足個體和群體利益衝突時,運用的一種防衛機轉。就像是父母親吵架,小孩選擇沉默麻木,因為選哪一邊都不是小孩的希望。在良性運作下,小孩會思考出良性的解決之道,過度的思考防衛則衍生出病態性的適應。因此處理憂鬱症的議題必須相當嚴謹與小心,否則就會模糊也抹煞了適當的憂鬱對人類生存本能的貢獻。

抵抗憂鬱和了解憂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思維模式,抵抗憂鬱是要擺脫一個相對不舒服的情境,了解憂鬱是在深耕人類未知的思考潛能領域,這是面對憂鬱症時必須兼顧的議題,然而多數人選擇抵抗憂鬱,而卻忽略的了解憂鬱的面向,就如同感染發燒只吃退燒藥,而忽略了瞭解本身抵抗力的重要性,聽起來似乎是個人的認知問題,然而現實的困境是,感冒了要趕快好才能繼續工作賺錢,因此正常生理必須調整一週的休養生息,硬是被藥物與社會價值觀給壓縮了,短期看是增加了競爭力,但是長期來說,卻是竭澤而漁,正如普遍的社會期待,大家希望用藥物和有力的口號宣導,讓憂鬱症趕快好起來,但是這是簡化也逃避了憂鬱症所提示的反思,也反映出台灣社會對等待思考力發揮潛能所能付出的有限承受度。越來越高的憂鬱指數正反映出台灣社群的內在,有一股隱然漸進的氣氛,正在考驗著我們的思考與應變能力,當憂鬱症的普及率超越了個體的特殊性,大環境的議題是大家必須注意的焦點,是因為缺乏好的經濟政策環境嗎?是因為缺乏好的教育教養環境嗎?或是整個社會的價值觀,正在一步步的製造憂鬱,吞噬掉良性的思考力?

臨床上的經驗,有越來越多無法適應現代文明社會的個案出現,如工作壓力、輪班制度、婚姻關係、教養問題、競爭議題等等,都是大環境貢獻在憂鬱的外顯因素,台灣新世代的主要挑戰不再是面對吃的飽、有得住、有工作的基本需求,而是在這些已經由舊世代建立的基礎上,追求吃的巧、住的好、合興趣的工作型態等,當然這也是人類心靈的無盡欲望的展現,藉由無限的人類文明的傳承,克服個體有限的生命的必然結果。然而就在此時,我們個人漸漸失去了恢復自然生活成長的權利與能力,創造性的思考力被教育給取代,前人的經驗教導我們如何避免重蹈覆轍,卻有些像是揠苗助長,失去了經驗失敗痛苦的權力,最常聽到的教育人的話正是這樣的矛盾,「不要再嘗試了,我也都試過了,就是要好好念書,不然就沒有競爭力囉。」,然而多少的知識份子現在正面臨著失業之苦,其一是他們無法理解讀書的目的,是為了擺脫過去沒有知識的困頓,但是相反的,要擺脫困頓,並非只有讀書一途,其二是因為要好好念書,忽略了該有的社交活動與家庭生活的參與,成為讀書考試的機器,也就成為生活文盲,喪失了思考力。

靜下心來,你可以給你自己多久的時間經營一段失敗與憂鬱,社會可以給一個憂鬱的人多久的時間來復原,這不是一個絕對值,而是在態度上的涵容,就像看到一位五歲的小孩跌倒一般,絕對不只有幫他或不幫他的選擇,還有何時幫他、了解他的能力、幫忙的程度、誰來幫他的諸多選擇必須考慮,這是所有問題的原點,我們也是在不斷的試誤中學習,反璞歸真,尊重跌倒的機會,反思人類社群的盲點,方是憂鬱症所帶給人類社群的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