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鬱與藝術

 

藝術的定義,古今中外不盡相同,有一說法:「凡含有審美的價值的活動及其活動的產物,而能表現出創作者的思想及情感,並予接觸者產生共感者,謂之藝術」。藝術是一門充滿想像及創意的學問,在現代文明中,跳脫或融合了現實主義的實事求是,在極度個別化的氛圍中,不断的延伸它的觸角,也許象徵了對古文化的緬懷,或許描寫了當代的紛擾,亦或展現對未來的憧憬,但終究離不開創作者眼中或腦中或知覺中、意識或潛意識的排列組合,卻也無邊無際、自由自在。一件名流千古的藝術結晶,除了展現藝術家超乎常人的思想組織能力,更可以撼動潛藏於欣賞者心中的禁地,正因為藝術家敏銳於一般人不常注意的枝末,或者充滿極度想像的能力,在中西歷史的回顧中,不難發現有些藝術創作者,存在或發展出某些特定的精神特質或甚至在現代精神醫學所定義的精神病,也因此發揮其異於常人般的堅持或奇想,完成鬼斧神工的創作。或許因為時空的交錯,文化價值的變遷,過去可以存在的藝術,在這個追求效率與實際的運作模式下,已經是如鳳毛麟角,或許在幾百年後,後世子孫也正為了如此追求效率與實際的年代的藝術作品,發出他們的讚嘆之聲,或是以另一種精神醫學的角度,來定位病態與否。憂鬱,某種程度如同藝術一般,在這一個文明的時代,悄悄的浮上檯面,由精神醫學界發聲,其中充滿了許多的思辨與討論,到底憂鬱正不正常,或者如同現代建築中的極簡風,象徵著文明的反璞歸真。

精神醫學由過去的體液論述,佛洛依德的潛意識說,到現在蓬勃發展的生物精神醫學,成功的與現代講究實證醫學的潮流接軌,但是精神病院曾幾何時,亦曾淪為政治手段的工具,憂鬱症如同一塊試金石,突顯了這個模糊的地帶,如同在討論色情與藝術的分野一般,這是純粹專業的發展,或是夾雜社會政治期待的產物,絕對值得深究。

從精神分析的角度,憂鬱會帶領人們深入內在的矛盾禁地,在那裡,人們會自我反省,變的深沉內斂,感官極度敏感;在那樣的環境裡,等待的是黎明的到來,期待著機會的開始;是一處等待陽光普照的谷底,卻也充斥者令人窒息的瘴氣與未知的恐懼;將嬰孩對母親的愛恨昇華,將治療室的衝突涵容疏通。因此,學生考試失常、夫妻失和吵架、朋友意見衝突……等,都會使人憂慮。憂慮如同一個警示燈,表示有問題產生,該想辦法處理或停止處理了,也正檢視著我們的心理武裝,甚至是受傷的能力。這是一個人成長的過程,也是必經之路。那和憂鬱症到底有何不同?

憂鬱症,當許多的媒體競相報導著這個名詞,許多人口中琅琅上口「我是憂鬱症患者」,它幾乎成為民眾到精神科就診的代名詞。在精神醫學領域與憂鬱症相關的診斷有許多的分類,但是分類到疾病之間,存在許多的浮動因素,舉其中一類「重度憂鬱症」,即有其嚴謹的定義及症狀學的論述,這樣的結果來自專家群對現象學的歸類與分析,包括情緒持續感到憂鬱或對任何事物及原本的嗜好失去興趣至少二週,並同時合併以下可能之症狀:食慾、體重明顯劇減或大增;睡眠障礙(失眠或多眠);自己或旁人覺得自己坐不住、靜不下來、或動作緩慢;失去活力或容易疲倦、原本處理事情的效率變差;出現罪惡感(誇大認定對某些事件的責任)或無價值感(對自我價值有不實際的負面評價);思考及專注能力減退,變得猶豫不決;時常想到死亡或甚至出現自殺的企圖;部分較嚴重的個案甚至出現妄想及幻覺的精神症狀,或終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動,如槁木死灰;總共達五種以上症狀,並排除其他物質影響、器質性因素及重大精神病後,方能考慮做此初步診斷。當再加上影響生活及工作功能時,才進入疾病程度及準備治療的標準,正式和憂鬱心情區分開來。本質上,憂鬱症是一種低能量狀態,失控的任情緒狂流,並影響原本有秩序的步調,如同正在跌落山谷,困難抑制。

有一種常被誤認的狀況,「伴隨憂鬱心情的適應障礙」,這類的憂鬱現象並不同於重度憂鬱症,雖然在症狀上與憂鬱症類似,但是可明顯的觀察出與壓力源出現有明顯的因果關係,當然如果壓力源持續存在,也有成為慢性化的可能,這和典型的重度憂鬱症就比較難分辨了。這一類的適應障礙,藥物的效果就成為輔助功能,如何排解適應上的問題,反而是治療的重點,反映出來的正是一個人面對及解決問題的調適能力,甚至是與問題共存的能力了。

既然憂鬱症已成為專業精神醫學所謂的疾病,就要討論病因,以尋求治療之道。為什麼會得憂鬱症?是不是課業或工作的壓力、是不是婆媳相處不和、是不是與配偶吵架、是不是營養不均衡、是不是小時候撞到頭……等等,其實這些因素在目前的精神醫學觀念中都只是促發因子,並非是直接原因。也就是說即使沒有以上所述的生活壓力事件,憂鬱症還是會因為個人生物學的因素而發生,目前最普遍觀察到的現象是與體內神經傳導物質血清素相關,許多抗憂鬱劑的發展就是彌補體內失調的血清素,但是陸續又有許多的研究發現並非如此單純,可能和腎上腺素、甚至是多巴胺相關,因此有更多新一代的藥物上市。而這些生物性因素就構成早期學者所指稱的內因性憂鬱症。

然而隨著社會型態的變遷,人類這種生物到底有多少能耐面對多變的險惡環境,當舉世都在評估所謂的痛苦指數,或憂鬱指數時,我們不免懷疑,有人可能不憂鬱嗎?外因性的憂鬱症就站在這一個尷尬的位置,所謂的治療到底應該朝向何方,到底這是疾病嗎,因為這樣的疑問,加上精神醫學的擴張,出現了反精神科的聲音,相信這樣的論辯會持續下去。就現況而言,精神醫學界不脫離傳統醫學的思考,強調這類憂鬱症的治療常常必須合併相關的心理諮商或輔導,及相關的社會環境處遇,甚至是長期的心理治療。但是更深層的思考,會不會正是人類文明的自我虐待,將我們推向問題的極端與人類心智能力的極限。

音樂治療或藝術治療扮演著將藝術與憂鬱症串聯的角色,或許因為其同質性與模糊性,無法精確的定位其療效,但也無法否定在被治療者與治療者間存在的主觀感受。藝術某種程度如同憂鬱一般,訴說著一種極限的展現,隱含在這潛意識之中的混沌,正等待者我們去開挖,沒有人可以預料拼出來的究竟是什麼,但是在這個過程的所有累積,將會是另一嶄新的契機。